赵祯不似先帝, 鲜少使用天子私印, 因而此印远不似传国玉玺般广为人知, 甚至连朝中大臣知者都颇为寥寥……
但作为亲手制作出此印、后作为某年的生辰贺礼, 赠予官家的陆辞,又哪里会认不出来。
他既没料到,官家会将他当初的赠礼当做天家私印使用, 更没料到一场本只属于友人间的打打小闹,竟会成了连天子都想参上一觉的大阵仗了。
读着信中柳七那充满无力感的语句,陆辞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了。
小皇帝这般积极……横竖他也不曾拿御印胡闹, 自己干脆仗着认不出的不知厉害、而认得出的人则不会胡说这点, 由其去吧。
等陆辞将柳七的手稿转寄到滕宗谅、再由滕宗谅寄至秦州狄青处, 最后再回到陆辞手里, 便又过去两个月功夫了。
刚巧赶上一切准备就绪,有这道大费周章的石碑,以及一场由晏殊作词序、柳七编曲、狄青编舞的剑舞表演作为开庄, 当场惹来无数这恰好身处临近州县、近慕陆辞之名匆匆而来的文人墨客、以及平民百姓的好奇观看。
有底蕴的瞧得是水平,忙着对画、对序诗、对作文、对剑舞与曲目赞叹不已;而胸无点墨的, 虽不晓深浅,但能看个热闹。
陆辞一直很是清楚随州比密州还不如, 要偏远贫瘠得多。哪怕他在购置田地和铺席花费了较多人力物力, 但因早年见惯了汴京中腰缠万贯的豪商富贾, 就丝毫也不认为自己的这点家资能范起多大风浪来。
他却是彻头彻尾地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了——光是声名显赫的陆三元、如今的陆节度在此建庄济慈这点, 就已足够轰动。
他还为观礼者之众感到惊讶时, 可不知经这些看热闹的热心百姓的口口相传, 关于他在随、密二州建起陆氏义庄的消息,还有那‘天下七绝’横空出世的消息,就迅速席卷了各个州郡的大街小巷了。
就连苦大仇深地前往被贬谪处的王钦若和韩绛几人,都不可避免地听说此事,不由对他恨骂不已:陆辞小儿,成日便好哗众取宠,连回乡守孝,也不甘平静,非要折腾出这么大阵仗来博取帝心!
只是不管他们怎么骂,显然都不可能影响得到远在千里之外,正被刚开庄这几日多出来的诸多事务忙得脚不沾地的陆辞了。
“天下七绝?”
陆辞微讶地睁大了眼,显然还是头回听闻这一说法,不由询道:“哪七绝?”
欧阳修不自觉地挺了挺胸,与有荣焉道:“学生近日去往雅集,临近文士都对陆公与诸友义举赞不绝口,心向往之……纷将‘陆庄,范记,柳曲,滕绘,苏书,邵篆,狄剑’合列为天下七绝……”
当然,在欧阳修看来,最要紧也最亮眼的,陆庄自是当之无愧。
若无夫子不肯独享富贵、而恤饥寒者的仁心,倾尽积蓄的魄力和一呼百应的广泛交游,哪会有其他‘六绝’呢?
欧阳修还一脸骄傲地滔滔不绝着,陆辞越听越是眼神微妙,面色复杂。
……老天在上,他的初衷,真只是将此作为一场亲友之间的自娱自乐啊!
饶是陆辞自诩脸皮够厚,也被‘天下七绝’这一盛赞惹得有些脸皮发烫。
然而比起具体要记住是哪七人做了些什么,对大多数只通过读话本,认得出大名鼎鼎的陆三元、朱说’和柳娘子……哦不,柳七的百姓而言,简简单单的‘天下七绝’四字,传起来可要容易多了。
尤其在受益最大的随州境内,街头巷口净是关于‘陆氏义庄’的赞誉,百姓张口闭口都是‘天下七绝’。
陆辞最初还暗感面红耳赤,但他适应极快,只过了一小会儿,就能照常摆出云淡风轻的姿态了。
他甚至还坦然利用起了这一鹊起的名声所带来的好处:慕名前来瞻仰‘天下七绝’的文人雅客还不断从周边聚集而来,在适当的引导下,他们那些旺盛的好奇心,也多少照顾了义庄名下铺席的生意。
当然,比起这些暂时性的收益,更让陆辞看重的,还是那些对他具体章程感兴趣,派人送帖上门,试图拜访的各地士绅。
对这样的良性效应,陆辞自是毫不藏私,尽快抽出一日,将众人请到家中,把初初拟定的章程予各人过目。
为给予上的方便,陆氏义庄所开设的铺席,大多与供给之物有关:义田由孤寡人家耕种,其中五成投入义庄名下粮铺出售或作青黄不接时期无息放贷用,另五成则作为口粮,按每口每月给白米三斗的标准,给予无成年男性做劳力的人家;布铺与成衣铺经营所得,三成予以出售,另七成每年按春夏二季,分别给予衣料一匹;再有孤女再嫁的补助,丧葬费,还有对于学院中学业优异者,每逢科考进行笔墨纸砚、路费等补助,三回为满,但凡取得名次者,再按三倍将当初所得补助返还……
虽远远称不上完善,但这章程的雏形一出,还是让亦有施善之心的士绅们视若珍宝。
读完之后,他们连陆辞也顾不上了,哪怕素不相识,也很快讨论成了一片。
陆辞也乐得旁听,集思广益的过程,也是渐渐完善章程的过程,好让义庄能更持久的运作。
‘天下七绝’的名声,很快流传到了京城。
柳七尚好,因之前没能拦住官家‘胡作非为’一事而颇感心虚,总觉得会惹来陆辞‘报复’,因而一直夹着尾巴低调做人,面对好友们的调侃,也只嘻嘻哈哈地一笔带过。
而晏殊则一改衣锦夜行的作风,大大方方地四处炫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