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时分,我们在总坛教众的簇拥下举行了一套简单而肃重的婚礼,叩拜天地圣灵、叩拜白莲教所信奉的各位神佛,种种繁文缛节让我疲累之极、十分不耐烦。
我们行完各种礼节,白凌澈接受教众敬酒拜贺时,素菡等人一团欢喜簇拥着我回到冰室内,将一幅粉红色的冰绡喜帕蒙住我的脸,轻轻带上门。
我坐在床沿等候了许久,一阵阵困意袭来,直至三更时分,白凌澈才回到冰室内,我透过蒙面的粉红纱巾偷偷打量着他,见他走到冰案前拈起三枝静香,在那一对龙凤花烛前轻声祝祷道:“……孩儿与顾氏荷蘅今日在总坛完成大礼,特此告慰外公和娘亲……”
他今天似乎喝了不少酒,眼睛十分明亮,苍白的脸色略带几许红晕,身穿着一袭红色锦缎纱衣,胸前别着一朵洁白如雪的绢制莲花,平时那副冷冰冰的容颜在喜庆吉服映衬下显得和煦了不少。
我静观他的举动,见他祝祷完毕后依然不肯离开冰案前,一言不发默然而立,忍不住掀起红巾一角说道:“我好困,我可不可以回隔壁冰室去?”
白凌澈的身影如电迅速闪至我面前,抢先一步揭开了那块粉红盖头,随后将它搁置在床榻上那一对鸳鸯绣枕之侧,说道:“你不能自己动手,让我来。”
我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站起身道:“知道了……我回去休息,你明天记得带我一起下山。”
他握住我的一只手腕,说道:“我们此刻已是夫妻,你不必回去。”
我顿觉不妙,用力挣扎着抽回手,不料白凌澈掌心的力度十分巨大,与以前大不相同,任凭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我吓得额头渗出冷汗,躲闪着威胁他说:“你别乱来啊!我只答应嫁给你,可我没答应和你……和你……难道你不怕你身上的毒会发作?”
白凌澈将我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在我身侧平躺下来,一手捉紧我的手腕,合眸说道:“我比你更清楚我自己的状况,不需要你为我担心。只要能将‘白阳神功’修炼到第九重,我就可以控制体内剧毒了。”
他此时身上透出的危险气息与赵睢对我亲近之前的感觉十分类似,我如同躺在针毡上一般,心头忐忑不安、掌心沁出冷汗,小声怯怯问:“那你现在修炼到第几重了?”
他面无表情,说道:“第八重。”
我心慌意乱想溜走,见他死死抓住我的手不放,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细声央求他道:“林三哥,我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在绝涧的那天晚上你不是说过不会欺负我吗?还有我生病住在你家的时候……”
他见我唤他“林三哥”,捉紧我的手竟然微微颤抖了一下,略有放松。
我心中暗喜,接着说:“其实,我并不讨厌林三哥,我喜欢那条赤狐披肩,喜欢那些话梅……我离开青阳镇的那一天,沿着冰河找了你很久……我生病的时候你那么细心照顾我,在沼泽里拼着性命救我,我心里很感激你……”
白凌澈缓缓睁开双眼,仰视着冰室的屋顶道:“即使我是林三,你对我也……只是感激而已,对不对?”
我见他神情哀伤,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他沉默了一霎,语气依然冰冷如故,说道:“我们今晚交拜过天地,叩谢过天界神灵,你如今已是我的夫人,我护你救你都是理所当然之事,不需要你感激我。”
他说完这句话后,放开了我的手,侧身背对着我道:“你走吧,我不勉强你留下。”
我如释重负,乘机将手收回,以最快的速度掀开纱帐跳下床榻,溜回自己的冰室。
过了一会儿,我偷偷探头向外张望,见他的冰室内那一对龙凤花烛已经熄灭,才渐渐放下心来,暗想道:“我才不会承认今晚这场婚礼呢!在明朝我喜欢的人只有赵睢一个,这一辈子我都会喜欢他,即使我要在这个异域时空出嫁,我也只会嫁给他。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与你逢场作戏而已,你若是真心要将我当作‘白莲圣母’、当作你的妻子,那也只是你一厢情愿,和我并无关系。”
这个与白凌澈在天山绝顶的“洞房花烛夜”,我几乎一夜无眠。
数日之后,白凌澈依照约定带我离开天山,素菡等总坛教众皆来送行,他戴上了一块人皮面具,易容为一名三十左右的中年商人,素菡将一块白纱交给我蒙住面目,我料想这是白莲教的规矩,并未拒绝。
走下“天路”石阶时,我回顾茫茫雪峰和送行的白莲教众,心中竟然涌起一丝难言的不舍之意,我在天山总坛上与他们相处得十分和睦亲密,与素菡等人早已成了好朋友。
这些朝廷眼中的“邪教逆党”其实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只因他们选择了不同的信仰和教义,执意与明朝**为敌,才会被封建王朝的统治者视为“反叛”。白凌澈的终极目标是利用白莲教众和广大平民的力量顺利除去所有皇族嫡系传人顺利登上帝位,他们虽然明知他的意图,依然执迷不悟地相信他会赐给天下“白阳净界”,足见沦陷白莲教义之深。
我并不知道朱棣是否是一个好皇帝,但是,我同样不相信白凌澈会建立一个更为先进的封建王朝,真正的“白阳净界”,应该是像二十一世纪那样人人自由平等、自食其力,没有阶级和贵族贱民之分、也没有统治者和被统治者。
我只能暗自希望白凌澈能够迷途知返,与朱棣和平共处,不要让众多无辜的白莲教众遭受明军和锦衣卫的屠戮和残杀。
我们走下天山,眼前是一条崎岖坎坷的小官道,一名简装的白莲教众早已等候在官道旁,手牵着两匹毛色洁白如雪的高大骏马,近前向白凌澈叩首道:“参见教主和圣母,韩堂主提前赶赴苗疆,属下已将教主出行信息传往云南,一路皆会有人迎送。”
白凌澈接过缰绳,问我道:“你会不会骑马?”
我在E国从来没有骑过马,见那两匹良驹姿态雄伟、双目精光迸射,心中略有畏怯,摇了摇头说:“不会。”
白凌澈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交给那教众,示意我站上马蹬,说道:“你试一试看能不能驾驭缰绳,等你练好了马术,我再单独给你一匹马。”